叹一声那中秋
秋,是丰收的节令,也是冷雨的季节。
一过白露,天空就愁云密布,一连十多天,阴雨缠缠绵绵,飘飘洒洒,沥沥淅淅,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。城市一片潮湿,人心似乎都能拧出水来,而雨,依然我行我素、放任自流,象不明世事的孩子,一点一滴,一起一落,执着坚持,冗长迷漫。它顽固而又淘气,牵连不断,割扯不清,抑制不住。
几缕寒凉,掠过梧桐树的三两片黄叶,浸溜进屋子里来,爬上人的心坎。我合上不知所云的报纸,轻轻起身,将窗户掩上。倚窗而立,隔着玻璃,冷眼观望窗外雨雾中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。忧郁雨,迷离的雨,它默默同化了人的情绪。我一时也黯然神伤,内心空旷失落,极力从记忆深处找寻文人们描绘秋雨的情词雅句,来概括这忧伤的意境,抒发低落的心绪。
同事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,末见其人,先闻其声:唉呀呀,这一百多块的月饼谁吃呀?我收心回来,转过身去。
两盒印有大江、明月、桂花树,包装还算精美的礼盒月饼放在写字台上,同事心直口快:赶紧去领哟,迟了就是别人挑剩下的了!
今年的的中秋,不重叠于国庆,不相逢于周末,单位不假放。
我领回月饼,几个科室的同事已经挤进办公室里来,就今年中秋,他们高谈阔论:
太小家子气了!
你们猜猜,我妹妹单位发多少?伍仟,吓死你。
我小姑子那单位就算不景气,也整了两盒888元的精品月饼哩。
谁都能举出一长串例证来,这是一个显失公平的中秋吗?我无言以对。
就算是,也不足为奇,生活本身就没有绝对公平可言。
是的,中秋节快到了。
电视中,有关中秋和月饼的广告铺天盖地而来;超市货架上,摆满高、中、低档色香味俱全、大小各异、品质不同的各色月饼;街头市口,零时搭建起来的副食地摊前,挤满一团一群选购月饼的城里人、乡下人,喧嚣嘈杂,十分拥挤,行动不便。
热闹又与我何干?
挤近地铺,月饼琳琅满目,馅应有尽有:火腿、砂仁、玫瑰、绿豆、芝麻……买得忙,卖得欢,待各色各味选上一点,早装得一大提袋。
邮政街上,炒栗子的清香一路飘来,寻香而去,火炉上支着黑铁大锅,师傅汗流满面,正用大洋铲翻炒锅中发烫的黑粗砂和黄栗子。各类水果顺街一字排开:石榴,又红又圆又大;核桃,手轻轻一捏即裂烂;蜜桔,大似圆橙……
雨已停驻,天未放晴,守府路口,汽车溅起一片污泥,几个无拘无束的童孩从我身前跑过,一时撩起中秋记忆的帘幕。
儿时的中秋节,五光十色、活蹦乱跳、生机勃勃。
井巷村口,绿野田园,纯真的童年在无忧无虑地奔跑,中秋在无忧无虑地奔跑。赤着胳膊,高高挽起裤腿,追逐一只青蜓、一只蝴蝶、一只才出窝的小鸟,或是一个调皮的玩伴,一边跑,一边唱着五音不全的歌。中秋,色彩斑斓:黄澄澄的老玉米棒子,金灿灿的稻穗,红肜肜挂在屋檐下的辣椒,小簸箕似的谢花的向日葵,脆生生的红薯,又红又大又圆的石榴,黄艳艳的板栗,灰蒙蒙的核桃,水沟里的泥鳅,田埂上的蚱蜢……中秋是灵动的,是跳跃的,是欢快的,是兴致勃勃的,是缤纷绚烂的。石榴,我们一般在火把节后就开始摘吃了,实在等不及它成熟,虽然籽粒才刚刚转红,糖份还未沉积,只有浅淡的甜味;栗子树高大挺拔,果壳炸裂口后,栗子就自然掉落下来,我们不耐烦在树下的草丛中一遍一遍地翻拣寻找,直接用竹杆从枝头连壳带果打下来,小心地用石块砸开,栗子外壳韧性十足,太用力又会将里面的果砸烂,所以一不留神,就会被栗刺刺得手指直冒血珠,可恶的是栗刺折断在肉里,又痒又疼,非得要母亲用细小的缝衣针,睁大眼睛一丝不苟、全神贯注地才挑得出来;核桃外面包着一层厚厚的果皮,先用鞋底踩踏,除去表皮,再用石头砸开硬壳,掏出里面的果仁来吃,核桃外壳有紫黑色的汁液,死死粘滞在手上和嘴上,一时半会洗不掉,看着象个乌嘴仔鸡……不管阴晴风雨,不管节前节后,即便当日就是中秋,也一样玩得天昏地暗,不记时头,直到小伙伴们一一被父母喊叫回去,这才兴冲冲跑回家来,略略看一眼房门前是否有鸡毛,嗅一嗅灶房里是否有肉香,或是抓起一块砧板上的瘦肉塞进嘴里。贴心的父母如果还买回来一封油腻腻的无馅的饼子,则掰下半个,吃着又跑出去了。
那时候,没有月饼也罢,没有月亮也罢,中秋并不刻意地记在心里,一年四季,有的是无忧无虑的玩性、无由无头的欢天喜地。有鸡吃鸡,有肉吃肉,就着南瓜白菜,也吃得十分分香甜,一抹嘴又溜出门疯玩去。几个白糖陷的荞麦月饼,也能勾勒起多少谗人的口水,刻画出一个色香味俱全的中秋。
而今,中秋又来了。
时至中午,天终于晴朗如洗。兄弟姊妹都在一个城市,三天五日见得着,没有离情别意,不过打几个电话,就欢聚一堂,热热闹闹过一个团圆的中秋。杀鸡剖鱼,洗瓜择菜,理葱剥蒜,做几样家常小菜,开两瓶陈年好酒,有量的喝酒,无量的吃肉,其情也真,其乐也融。这短暂的聚首,不同于心与心久别重逢,逝去的好时光,曾经的温情关爱,父母恩深,兄弟情重,姐妹意长,别情往事,家长里短,儿长女大,韶华流逝,人生无常,却又埋藏在各自的心里,似有还无,没有人提及。没有娓娓而谈,没有款款而述,酒尽饭毕,组织了一场家庭麻将,不过七点一刻,略略吃了几口月饼,就草草收场,各自回家。
斜躺在沙发上,看电视演绎人生的离合悲欢,这箱子匣子样丑陋的电视,却包溶着一个无所不至的世界。妻子则敲击着键盘,在虚幻中神游。一时孩子做完作业,过来接管电视。我拉开窗帘,城市华灯初上,车流如织,光影变幻,璀璨夺目。万里碧空,辽阔深远,一轮明月,从东边地平线上冉冉升起。而闪耀的霓虹灯,透窗而出、变幻莫测的光亮,竟兀自将城市的天空装扮得绚丽多姿,让溶溶月光暗淡失色。灯红酒绿中,醉生梦死时,觥光交错,吆五喝六,轻歌慢舞,文明已被文明替,谁还记得此时窗外月色如水,夜空银华满天。
中秋,一个被被遗忘的节日。
往事历历在目。
年轻时,就读于一个美丽的城市,因山明水秀,天高云淡,西昌有“月城”的别称,这是一个浪漫的名字,这里有一泓清澈似镜、碧玉湛蓝、纯净如天的湖水。湖天一色,玉界千倾,琼田万里,朗月高挂,清辉弄影,如邀三朋四友,着一叶扁舟,轻摆橹桨,恋恋随波,听风看月,让心情跳出三界之外,该是何等浪漫逍遥!我一直怀着这个美丽的愿望,等着盼着。或因不逢周未,要上自习;或是阴霾下雨;或是月光美好,时间自由,却又约不着朋伴!
三年来,在“月”之城,在中秋夜,不得在邛海那浩渺烟波中,揽月泛舟,神游故国,错过了多少青春的浪漫。
今夜,谁又有心来赏这轮明月呢?
手机繁忙起来,亲朋好友、同学同事的祝福短信,翻山越岭、涉水淌河、飞城跨镇而来。在这一时的喜悦与不安宁中,想念了一遍朋友,勾思起几多关于月的尘封旧事。
忧郁的青春,奔波的脚步,飘渺的理想,莫名的孤独。客途的尘土,粘衣滞裤,不知哪里是尽头,绵延曲折,一任向前,艰难困苦,通向远方。在路上,走走停停,拂开遮眼的红尘,折荆斩棘、披星戴月,探露踏霜,穿梭于闹市,宿营于孤馆,坐在火车上,靠在大巴里,徘徊在城市森林之中。当我倚窗远眺时,繁星满天,月色不在,当溶月如水时,我已然进入梦乡。
明月中秋两相忘。
明月,分明是爱情的明月。
某年某月某天,或月上柳梢头,或月涌大江流,或春江花月夜,多少情伴爱侣,携手并肩,走入爱情的温馨浪漫。而我,睹物思情,诸多感慨,一时涌来,捅挤不堪。我独自走过观海湾,爱情躲在华光里,游弋在玉界琼田中不出来。清月明皓,柳叶妖娆,月移风动。柳林的月光是爱情的月光,我却正在月光之外。
当在不经意间,我挽着爱情的手,走入海湾柳林时,月光已经不在。
月色撩人呵!
月逢十五便团圆,虽不是中秋,一样让人伤感。
月,清朗皎洁,银华素影,孤独冷傲,宛若冰霜,迷离朦胧,浩浩荡荡,清清爽爽,含蓄矜持,情深似海,凄婉哀怨,落落大方。它悬于高山,坠于玉河,穿云渡雾,争辉添彩。升沉有定,亏盈有分。与雅人饮酒,与诗人泛舟,与英雄仗剑,与美人翩翩,与亲人团圆,与老人追忆历史,与少年憧憬未来。月在酒里,在花中,在柳梢,在江上,在女墙边,在楼台亭阁,在候门的深庭大院里,在古长城之上,在边塞大营头顶……
月,从从唐诗宋词的凄迷意境中走来,从文人雅士的香情艳义中走来,一袭白衣,孤芳自赏、孤高自傲、圣洁明淡、与世无争地一路走来,走过荷塘苇泽、高山大川、藤萝芽枝,檐壁墙瓦,穿窗渡门、游龙戏凤、拂帘弹纱、跨江过河、掠海飞洋,早被骚人墨客描摹咏呤得淋漓尽致。
可惜,李白终究老矣,他捞月涉水而去,不在花间对酒,早忘却春风词笔;柳永颓废,沉浸于烟花柳巷,穷困潦倒;豪达乐观的苏轼,在官场上奔忙……
伤花感月,附庸风雅,一时多少景致,一时多少俊杰,陶醉了古人,感染了今人,还有一个无所适从的我,迷失在那深幽的意境里,一时出不来。
我困了。
月自皎洁人自寐,明月与人,两不相欠,两不相干。
中秋走了。
一九六九年,人类踏上月球,一并踏破了嫦娥、玉兔、桂花树的唯美童话,踏破诗人的横溢才华,踏破了华人五千年的一个不愿醒的梦!
月,一个死寂的星球,没有空气,没有水,爆冷爆热,寂静无声,没有一丝生气,没有一点美感。
日本“月亮女神”绕月卫星,赶在中秋前,赶在中国之前,破天而上。
我们的嫦娥卫星,也进入发射场。
十五的月亮十六圆。月球,又是大国的战略竟技场。
而对我家来说,剩下许多无人问津的月饼。
丢掉,多么可惜啊。 记得小时候月饼又便宜又好吃,现在呢......这就是社会发展的怪圈. 明月与人,两不相欠,两不相干
好一个分分明明的话啊!!!能分得清多少?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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