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愿聆听你的教诲
一生不倦
曾婶妈的病危重了,听到了这个消息,我和母亲急匆匆的赶到了医院。
当我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婶妈之时,我的心痛得颤动了起来。婶妈半闭着双眼,目光散乱,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,身子一动也不能动。当我们的呼唤声扰醒了她老人家时,她的目光才有所聚拢,她那干驳的嘴唇微微的翕动着,我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。当她看到我的母亲的时候,眼睛明亮了起来,她努力地转动眼珠,让目光聚集在我母亲的脸上。她突然眉头紧皱,呼吸急促了起来。我一下子就看得出来,她是在哭泣,然而,没有泪水,没有声音。只的一会儿,她的目光又散乱了,慢慢地半合上了双眼。看着两鬓斑白的婶妈,泪水不由地充满了我的双眼,我强忍着泪水,不让它掉下来。李丽(婶妈的大女儿)的哭泣声使婶妈又睁开了双眼,她的视线又转移到了我母亲的脸上,她再次紧着眉,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,才使喉头发出一丝微弱的“嗯……嗯……”哭泣声。我的心酸酸的,我想哭,但我终究忍住了。因为我心里清楚,这种气氛对婶妈的病情十分的不利。我劝住了李丽,和母亲一道离开了医院。
回到了家里,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。婶妈那欲哭无泪,欲诉无声的表情始终在我的眼前摇晃,我记忆不由地回到了儿时:
儿时的我经常到婶妈家去玩。这不仅仅是我母亲同婶妈有着姐妹一般的亲密关系,也不仅仅是婶妈有着一双年龄和我仿佛,与我嬉戏为伴的儿女李丽、勇军,更是有着像慈母一般呵护着我的婶妈。每当我摔痛哭泣之时,她便会用她那宽大的、充满了慈爱的手掌揉抚我的痛处,用充满了担忧、怜悯的语言安慰着。每当我们走出了她的视线之外时,她就会焦虑不安地呼喊着我们。那再三叮嘱我们不要到水边玩耍的声音,到今仍在我的耳边回响。
少年时的我也常爱到婶妈家坐一坐,那也不仅仅是因为有着与我情同兄弟姐妹的丽丽、勇军,更是因为有着如慈母般教诲我的婶妈。每当我与父母怄气之时她总能用世上最柔和动听的语言,讲叙我平日认为是最枯燥无味的,那些所谓的做人的大道理,而她的话句句都能平稳我那颗茫然躁动的心。她像教亲生儿子一样教导着我,我像听生母的话一样听着她教诲我的语言。她是我认识的所有的人中最能说服我的一个,她的话改变了我的一生。
一九八八年下半年的一天,父亲把我从武汉弄回老家,要我相亲。十九岁的我哭闹着不肯,婶妈来劝慰我,我才有了这个家。
一九九二年在北京,我到婶妈那儿借钱买黄豆,婶妈当着我的面,从收藏钱的地方拿出四百元给我。她没有把我当外人,那个地方可是谁也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呀!
后来,我的生意做不下去了,我到婶妈那儿去商量。我告诉婶妈,我想回去,可是冬梅要一人留来打工。婶妈说:“不行,要留就两人一起留在北京,要回去就两人一块儿回去。”我说,我不担心,我才二十三岁,我也不怕找不到一个人。婶妈语重心长的告诉我:“友望啊,你虽说只有二十三岁,可是已经有儿有女了,你不能只考虑你自己,你还要为儿女想想。只有一个健康的家庭才有儿女的健康成长。”当时,阅世尚浅的我似懂非懂,但是我敬重婶妈,我听婶妈的话甚过了生母。这次,我又听从了婶妈如教导亲生儿子般的教导。
每当我回想起北京的那段经历时,我总会想,假设我当时没有去婶妈那儿,假如婶妈像教导亲生儿子般的教导我,假设我没有听从她老人家的意见,那我还有现在这个幸福美满的家吗?我不敢想象,我感谢你婶妈!
晚上,当我告诉冬梅,婶妈的病很危重时,她执意要去看看。她说:婶妈可是一个好人啊!
我把冬梅带到了医院,婶妈的眼仍然半闭着,不时地聚拢她她那散乱的目光,她像是在搜寻着什么。婶妈呀!你是不是在等待尚在千里之遥的小女儿亚丽?你是不是在期盼着这即将永别的最后团圆?
她吃力的使口中断断续续发出“嗯……嗯……”的声音。婶妈呀!你是不是想诉说什么?是您一生的坎坷悲欢?亦或是想告诉后人,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?
婶妈呀!丽丽在一旁哭泣,您可听见,她那嘤嘤的哭泣声,是我听到的这个世上最凄苦的哭泣;她那愁云满布的脸,是我今生今世看到的最悲凉的脸!我恨我自己,我怎么就不知道怎样分担她那目睹亲人即将离去的痛苦熬煎;我怎么就不知道如何将她那因孝心未尽,愧疚不已的心来慰安。我恨天,为什么您一生积德行善,到头来还是病痛缠身苦无边?
婶妈呀!本来我可能有幸成为您的半个儿子。然而,年少无知、不迷途不知所归的我错过了这次机会。假如果真有来生来世的话我愿意做您的亲生儿子,一生受您的引牵,一生聆听你的教诲,永不厌倦!
婶妈呀!您就要离去了,那些谋生的琐事将我纠缠,我不能陪伴在您的身边,可是我的心头却在哭泣着呼喊:婶妈,婶妈!婶妈——
您、可、听、得、见???!!!
沈友望2004.2.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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