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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清玄先生说:“我认为一个完整的人必须具备三个层次的追求:首先是物质与欲望的追求;其次是文明与艺术的追求;再次是精神与灵性的追求。如果只有第一个,那是动物;如果只具备前两个,那你对生命根本的痛苦不知如何面对;如果三个都有了,人就完整了。所以现在大家都在追求饱满的人生,终极一定是对灵性的追求,这是最美的状态。”
近来偶有所悟,我把先生的这三个追求的层次理解为人生的长宽高。
对物质与欲望的追求是与生俱来的,这个不用学,谁都会,当然也包括动物。这种追求好像很简单,其实最累人,不修边幅、无尽无休,但最终还是会随生命的终止戛然而止。没看到谁带走什么,只留下一些过程,这种层次的追求取决于生命之长。
对文明与艺术的追求就不是生来就会的了,或许有天才,但还是要通过不断地学习来完善,才能达到某种造诣。这是对人生的一种拓宽。我觉得这里需要有个“度”的把握,如果把握不好,反而是对生命更严重的撕扯。所以,有些艺术家在追求成就的过程中痛苦多过快乐。为了为而为,难免会累。这无异于将线硬拉成面,总的质量没变,代价是生命变“薄”了。别人所视的厚,自己所受的短。自然而然地追求,文明与艺术实在是人生极大的享受,而且也是步入下一个人生层次的有力基础。这种层次的追求决定了生命之宽。
如果只追求人生的长和宽,那只是在世间勾画经纬。经纬纵横,交错成网。一层一层密密匝匝,越来越多的人被困在网中央,无路可逃,无处可藏。少数“漏网之鱼”坐在云端望着网内苦苦专营的人,哭笑不得,心切切。
这些漏网之鱼便是对精神与灵性的追求之人了,通过修行进而就可以成就生命之高。走出人生的经纬,跨入灵魂的高度,便可脱离种种束缚,对于生命的根本痛苦就知道如何认识和开解。了然一悟,淡然一笑,原来如此,不过如此。
选择追求人生之高从某个角度来说就相当于选择了孤独,因为这个方向注定路远人稀。孤独不寂寞,又是一番别样的境界。有了对精神与灵性的追求,才能真正了解生命的本质。物质欲望和文明艺术都有可能被现实的天灾人祸所毁,精神与灵性却是坚不可摧的。无形无相,自然无懈可击。思想,是实现这一层次追求的源泉和依托。与思想为伴,偕孤独共舞,因为不是去摸鱼,而是去摘星。
几天前朋友目睹了一场车祸,一个18岁的男孩丧生当场,其状甚惨。据说好像是一个汽车修理工,走时身上穿的是一套油渍麻花的工作服...听到这里,心里一阵难过。为那个男孩,也为他的父母,不知他们要怎样度过余生。那一刻,顿感浮生若梦。男孩的梦到了尽头,不知此时他是梦是醒,还是已经踏上了又一次轮回,进入了又一场梦境。人生的长宽高,他触摸了多少?他的人生已走完,但是完整吗?如果有机会做个清醒作梦的人,就不要再回头去做梦。作梦与做梦,前者是梦的主人,不痴不迷不悔;后者是梦的跑龙套演员,只是在梦中打了几个滚便匆匆步入了下一场轮回。作与做,有别。
人常说“眼见为实”,最近却产生了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想法,眼睛所见的都是虚的。眼睛只是帮人们把梦做的更美些,梦醒终成空。梦本是虚的,但是太多人把梦做实了,使梦由轻变重,以至后来背不动、带不走。而眼睛所看不见的诸如精神、思想、灵魂之类貌似虚幻的东西,我觉得倒是真实的。时空断不开,灾难摧不毁,盗贼偷不走,它们可以伴灵性长存。
放下欲望才能真正进入灵修,恬淡无为是一种境界,也是一条至宽至广的道,无为而无不为。脱离长和宽的束缚,才能迈向人生的高度。
管子说:道,不远而难极也,与人并处而难得也。虚与欲,神将入舍;扫除不洁,神乃留处。人皆欲智而莫索其所以智乎。智乎,智乎,投之海外无自夺,夺之者不得处之者。夫正人无求之也,故能虚无。(译:道,离人不远而难以探其穷尽,与人共处而难以掌握。使欲念空虚,神道就将来到心里;欲念扫除不净,神道就不肯留处。人人都想得到智慧,但不知道怎样才能获得智慧。智慧呵、智慧呵,应把它投之海外而不可空自强求,追求智慧不如保持心的空虚。圣人就是无所追求的,所以能够做到“虚”)
可见,能做到虚才能获得大智慧。实是有限的,虚是无限的。更何况,一切的实质本来就是虚空。
《圣经》里说:“虚空的虚空,虚空的虚空,凡事都是虚空。人一切的劳碌,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劳碌,有什么益处呢?一代过去,一代又来,地却永远长存。日头出来,日头落下,急归所出之地。风往南刮,又向北转,不住地旋转,而且返回转行原道。江河都往海里流,海却不满;江河从何处流,仍归还何处。万事令人厌烦,人不能说尽。眼看,看不饱;耳听,听不足。已有的事,后必再有;已行的事,后必再行。日光之下,并无新事...”
《红楼梦》中好了歌“世人都晓神仙好,惟有功名忘不了!古今将相在何方?荒冢一堆草没了. 世人都晓神仙好,只有金银忘不了!终朝只恨聚无多,及到多时眼闭了. 世人都晓神仙好,只有姣妻忘不了!君生日日说恩情,君死又随人去了.
世人都晓神仙好,只有儿孙忘不了!痴心父母古来多,孝顺儿孙谁见了? ”
甄士隐的《好了歌》解注:“ 陋室空堂,当年笏满床,衰草枯杨,曾为歌舞场.蛛丝儿结满雕梁,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.说什么脂正浓,粉正香,如何两鬓又成霜?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,今宵红灯帐 底卧鸳鸯.金满箱,银满箱,展眼乞丐人皆谤.正叹他人命不长,那知自己归来丧! 训有方,保不定日后作强梁.择膏粱,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!因嫌纱帽小,致使锁枷杠,昨怜破袄寒,今嫌紫蟒长: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,反认他乡是故乡.甚荒唐,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! ”
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。以虚度实便是,享受虚实之间的距离。人生之高到底是什么?我现下的理解就是:尽量喜乐无愧地活在当下。不单单是于人,还要于天、于地、于众生。于其无所求、无所伤,这个是追求的方向。
佛家修行的终极目标好像是往生西方极乐世界,可能人生的极致就是没有烦恼、没有忧伤吧。放不下烦恼的人大概进不了极乐世界,身份证不对。如果你说你明白了,却还是痛苦烦恼,那只能说你根本就没明白。明白就会放下,放下才得自在。
偶尔被人误会,问我是否信佛,因为听我的话里有禅味。每每都要莞尔解释:“我不是,我不懂禅。”
我虽非佛之信徒,却也无意对佛有半点亵渎。佛是什么?在我看来,佛,是人口中的一种称谓,是人心中的一种境界。佛语说:“佛是过来人,人是未来佛”,喜欢这句。明白了,人人皆可是佛;不明白,佛也不过就是佛。任何信仰,若不加以修心,都是在装模作样。真正的信仰与宗教无关,与名称无关。真正的信仰是追求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。
喜欢行云流水,不问云之归处,不求水之驻足。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。云与水,都有其深不可测的高。它们的灵魂自由,它们的命脉自然。自然而然,随遇而安;恬淡无为,不喜不悲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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