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越青春的忧伤

狂歌虾唱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（1）
　　李瑛怎么也想不到，感冒去医院居然会遇见杨军的父母。杨军的父母并不认识李瑛，但李瑛认得他们。十几年前，她曾经一次又一次尾随杨军回家，她多次见过他们。
　　杨军的父母比以前苍老，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憔悴，眼神呆滞而忧伤。“他家谁病了？”李瑛好奇地想了想，嘴角不经意地撇了撇，有些兴灾乐祸。
　　杨军呢？他怎么没陪着他父母？想到杨军时，李瑛心里禁不住咯噔了一下。
　　满腹疑问，李瑛悄悄跟在杨军父母身后，她确定了他们所去的楼层和病房后，偷偷溜到护士值班室查看病床记录。姓名：杨军、年纪：33岁……看清是杨军的名字后，李瑛静默了片刻，心潮起伏。她没有勇气再去端详卡片上其他字，一颗心仿佛在瞬间坠入了冰窖，一阵刺骨的寒从脊背冰冷至心窝。
　　怎么回到家的，李瑛已经没有印象。进门后，她就仰面躺在宽大的沙发上，整个人虚脱似的，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。“杨军……杨军！”李瑛喃喃自语，思绪如流云。十五年前的往事一幕幕悄然浮现。
　　十五年了，原以为早已忘却，但是当她看见那熟悉的名字时，尘封的记忆清晰如昨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（2）
　　那时他们都才十八岁，如花的年龄，对异性充满了好奇和好感。十八岁的李瑛亭亭玉立如绽放的花蕾，她是班上众男生钦慕的对象。杨军是班长，学习好，长得高大、帅气。
　　“哪个少男不钟情？”杨军也对长相俏丽、成绩优秀的李瑛充满好感。年少的情愫在心里暗自滋生。杨军内敛，他连和女生说话都会脸红，又怎么有勇气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？其实杨军并不知道，班上的女生也有大半在偷偷喜欢他，包括李瑛。
　　学校、老师三番五次的强调不能早恋，并且时时宣扬早恋带来的害处。班上男女之间界线分明，谁也不敢轻越雷池一步。李瑛性格比较外向，但她也不敢公开表现出自己对杨军的好感。十八岁，并不明白什么是爱情，只是喜欢偷偷的观察对方，和对方唱反调，引起注意。
　　在班上，有很多次，都是李瑛在和杨军唱反调，让他下不了台。当杨军说东时，她定说西。李瑛并无恶意，她只希望能引起杨军的注意。她一直觉得杨军目中无人，从不当她是回事。十八岁美丽的少女，又怎能容忍自己喜欢的男生对自己孰若无睹呢？她总是优雅的从他眼前走过，总是温柔的对他微笑，可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。为了引起杨军注意，李瑛可谓是煞费苦心。唱反调的感觉并不好，有违她的意愿，特别是看见杨军一筹末展、眉头紧锁时，心里还有丝丝难过。可是，除了这样，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引起他注意的目光。
　　杨军每次遭到李瑛的反对总显得十分无奈。口齿笨拙的他又怎么讲得过伶牙利齿的李瑛，有时争论着，心里越急话就越讲不利索，话不利索他就会恼怒，脸色铁青。他不明白李瑛为什么总要针对他，让他难堪。想想心里就有点恨他，长得花一般的外表，却一点也不理解人。慢慢的，杨军就恨上了李瑛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（3）
　　临近毕业，李瑛愈难控制自己对杨军的喜欢。她知道，毕业后可能就会错过这段纯洁的感情。她希望他能知道。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，李瑛搜肠刮肚终于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信给杨军。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封“情书”，是她少女最美的情怀，她以为很快就毕业了，没有人会发现她的秘密。
　　李瑛偷偷把信夹在杨军的书本里，等着他看到信时的灿烂笑容。李瑛装作若无其事，拿着本书翻阅，目光却是紧张的盯着杨军的一举一动。她看到杨军翻书时看到了那封信，而且偷偷的展开，藏在书本下看。看完信，杨军还扭过头看了她一眼。应该是喜悦吧，李瑛还注意到杨军的脸微微泛红。杨军扭头看李瑛时，她也羞红着脸低下头，满心欢喜。一堂课，她根本没听进去，翻来覆去的想杨军回信到底会怎么写？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呢？甜蜜而烦乱的心事满满的占据着她的脑海。
　　终于熬到下课铃响，李瑛趴在桌上，望着窗外的晴空，心里乐滋滋的，思绪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过。她以为杨军很快就会把纸条递过来。可是等到放学，她都没有等到杨军递过来的纸条，等来的却是班主任很严厉的一顿斥责。班主任是个中年妇女，她言辞刻薄，又是数落又是挖苦的批评了李瑛，还要她回去请家长。那时临近高考，学校对毕业班的纪律抓得特别严。李瑛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，她吓得泪如雨下，心里恨极了杨军。
　　李瑛主动给杨军写情书的事很快就在学校宣扬开来，传得沸沸扬扬。女生都不再搭理她，说她轻浮；男生更是敬而远之，也有一些调皮男生取笑、逗乐她。一时之间，李瑛成了学校里最低极的女生，成了众人嘲笑的对象。走在校园里，背脊如芒，就是回家，她也感觉到街坊邻居在背后指指点点。李瑛的父母也为女儿蒙羞，抬不起头来。父亲还狠狠的打了她一顿。
　　那段日子，李瑛仿佛一下子掉入了地狱，多年后回想起来依旧惊若寒蝉。没有参加高考，她就离开学校，去一个远房亲戚的厂里打工。她再也无法上学了，她的大学梦从此夭折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（4）
　　想到杨军，李瑛真的恨他，就算当年他不喜欢自己，他也没必要告老师，没必要四处宣扬，让自己身败名裂。十八岁美好的年华，因为那封情书，所有美梦都破碎了。
“杨军！杨军！”李瑛嗫嚅着，心里竟觉得有些冷凉。当她在医院护士值班室看到杨军的病床记录，知道他得了肝癌时，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一下子被抽空了，一点力气都没有。他还那么年青，肝癌？李瑛想着，泪就扑簌簌直落。十五年了，那些恨早已不再是恨，只是对逝水年华的感慨。
　　在心里，李瑛还是很想看见杨军的，毕竟他是她少女情怀中最美丽的一段回忆，虽然结局让人伤心遗憾。犹豫了一个晚上，李瑛想了很多，泪湿枕巾。天泛亮时，她决定要去医院看杨军。
　　乍一见面时的尴尬，李瑛早有心理准备。杨军躺在白色的床单上，整个人清瘦而落寞。看到李瑛进来，杨军愣了一下，但很快他就认出李瑛来，张着嘴目瞪口呆。这美丽的女子，曾多少次闯入自己梦中。年少时的情愫，还有那封让他愧疚了十五年的情书。当年，面对李瑛的情书，杨军是欢喜的，但一想起她平日里总和自己作对，让他一次次难堪，他就想小小的教训她一下，怎么也没想到，事情居然会闹成最后那样。当同学嘲笑李瑛是学校最低级的女生时，他后悔又内疚；当他知道李瑛突然退学时，他难过得哭了。他知道自己一次自私的想法将会改写李瑛一生的命运。杨军在李瑛离开学校后曾多次去过她家，但他没有勇气走进去，更没有勇气打探她的消息。
　　十八岁，青春美好的岁月，怎能想到，青春那么残酷，一封情书同时改变了他们两个人的生命轨迹。
　　杨军一直对李瑛心怀愧疚也念念不忘。他喜欢她，但他没想到李瑛也是喜欢他的，那么纯洁的一段感情，还没有开始就匆匆夭折。杨军沉溺于往事的追忆中无法自拨，他原谅不了当年自己的无知和自私。无论是上大学，还是出来工作，他一直都在想念李瑛，可她仿佛从人间蒸发，再也无处可寻。到了结婚年纪，杨军一直拒绝亲近他的女子，无论父母如何劝说，他都无动于衷。杨军曾对自己说，除非他亲眼看见李瑛已经拥有幸福的生活，要不，他不会结婚，他要等她，向她表达自己的爱意和忏悔，给她一生的幸福，弥补自己年少时对她造成的心灵创伤。十五年的等待，十五年来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，快乐或感伤。
　　在单位体检被查出肝癌时，他哭得泪流满面，年迈的父母怎么办？谁来照顾他们呢？还有自己曾许下的诺言怎么兑现？他一直渴望得到李瑛的音讯，只要知道她过得幸福，他才可以安心的离开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（5）
　　看见李瑛，杨军以为自己在梦中，她怎么会突然出现？太意外了。半晌无语，杨军眼角濡湿。静默间，能听见晨风掀动四方窗帘的声音。杨军父母推门进来时，才打破了病房的静谧。“坐吧，李瑛，谢谢你来看我……”杨军低语，很多话一时哽在喉间再也说不出来。李瑛的脸涨得通红，低着头，扯着自己的衣角。
　　杨军细心的注意到李瑛指间的结婚戒指，轻声问：“你的他还好么？孩子多大了？”李瑛吸了一口气，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，回答了杨军的问题。“他对你好吗？当年……真的对不起！”杨军嗫嚅着，说起往事就哽咽。“都过去了，别放在心上，当年我们都还太年青。对了，你爱人呢？”李瑛问，她想看看那个能够和杨军牵手一生的女子。杨军尴尬地笑笑，轻轻摇着头。
　　“他一直不肯结婚，说他以前伤害过一个女孩子，他要看见她过得幸福后才能考虑自己的事，那个女孩一直没有音讯，他就一直拖着不肯结婚，现在又查出这病，身边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……”杨军母亲无奈地说，泪就禁不住滴落下来。
　　“妈！”杨军打断了母亲的话，脸绯红。李瑛听着，心中柔软的部分深深地刺痛了一下。
　　李瑛陪着杨军母亲到药房取药，路上她偷偷询问了很多关于杨军的事。当她知道杨军的生命随时都有可能结束时，忍不住落泪。她早已不再恨他，上天为什么还要惩罚他？他还那么年青，他还有双亲需要照顾。
　　李瑛回家后，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经历和想法告诉了丈夫。她希望自己能够陪杨军走完这人生的最后一程。善良而宽容的丈夫答应了李瑛的请求，并承诺自己在这段时间会照顾好孩子和家庭。李瑛含泪感谢了自己的丈夫，她去到医院，整日整夜的陪伴在杨军身边，照顾他，陪他说话。
　　不知情的人，谁不以为李瑛就是杨军的贤惠而体贴的妻子？可是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和那段往事，杨军的父母也不知道。那段残酷的青春早已过去，回想起来竟都是些美好的回忆。
　　终究无法挽留，一个多月后，杨军还是走了。他带着微笑，走得很从容。他知道，李瑛会照顾自己的双亲，她已经原谅了自己当年的错，而她，早已找到了一个真正关心她、爱她的好男人。

龙之炎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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